數饅頭的日子

1971年我大學畢業，正好遇上第一屆預官考選制度的施行；由於是第一次舉辦，國防部非常慎重；題目困難度顯然比大家預期來得偏高些。當時我被安排在師大附中考場，第一天黃杰部長巡視考場時，到了我座位旁稍作停留觀看我作答，前方電視鏡頭刺眼的亮光照得我有些慌亂緊張；為了面子問題避免同儕取笑(假設鏡頭畫面會播出)，只好胡亂但快速地填寫答案；耳邊還聽到部長跟隨行長官說題目似乎還蠻簡單的嘛。待他一走鏡頭一撤，我馬上忙著擦掉答案重新思考一番另行作答。

新兵入伍訓練在鳳山衛武營，營區正前方有一條小型飛機的機場跑道(就是現在的802軍醫院址)；四周田野遍植甘蔗將跑道及營區團團包圍住。小飛機降落時，從空中鳥瞰跑道標線特別明顯；反之，若從地面闖入高過人頭一望無際的甘蔗叢林，很容易迷失方向陷入其中久久出不來呢！有一次訓練課目是伍搜索操演，每三人為一伍，全副戰鬥裝備從營區後門的產業道路一路或小跑步，或臥倒掩蔽前進搜索到步兵學校。沿途兩旁有甘蔗園、稻田、菜園、農舍等，還有兩間阿兵哥經常光顧的小酒家。聽說就曾經有一伍較調皮的兵故意進入酒家搜索，想藉機偷窺是否有不經意的養眼鏡頭，酒家女們見多了這類毛頭小伙子的小心眼作為，不僅不以為忤，反而開黃腔調侃挑逗他們一番! 另外一些色大膽小的豬哥兵，只要看到前方有穿短裙的少女走來，嘴巴喊著前方有狀況順勢臥倒在田埂邊，眼睛四面八方巡視順便欣賞少女的美腿。班長若看到這種情形，通常會搖頭識趣地等少女走過以後，才叱喝搜索伍兵繼續前進。

兩個月的新兵訓練結束後，我們奉令到復興崗的政工幹校報到，接受為期四個月的分科教育。這時我們已由二等兵升級為中士，比起幹校的學生階級要高一些。記得有一次下課休息，我和小胖坐在教室後方台階上，拆下皮帶銅環抹油擦拭以備檢查；這時有兩位幹校女學生打從面前經過，突然冒出一聲『敬禮、長官好！』，我和小胖趕緊站起來回禮；匆忙間小胖褲子滑落了一半露出一截內褲，好不尶尬；兩位女學生邊快速通過邊掩口偷笑，我們才恍然大悟被花木蘭們整冤枉了。

政工幹校的生活比較注重自律性，相對也比較自由。除了必須保持儀容整潔， 不能隨便躺在草地外，和一般大學校園沒什麼兩樣。在這兒有熱水澡可洗，有抽水馬桶可用，棉被不用折得有稜有角只要擺整齊就好；每月還可在大禮堂舒服地欣賞勞軍表演〈訓練中心都坐小板凳在大操場遠觀〉。比起新兵訓練中心魔鬼訓練式的生活，這兒簡直就是天堂。

分科教育結業後，我被分發到海軍驅逐艦南陽號上服役。軍艦經常要出任務， 一出港都要數天或一兩星期才能靠岸；但也不一定回到原來的港口。因此每兩個月才有五天假期回家；平常停泊碼頭時，晚飯過後，有三分之一的人可以上街散心。我記得有一次停泊在左營港，戰情官有五天假期想回基隆；他同學在另一艘驅逐艦值勤正好奉令移防基隆。他想搭便船省時又省錢(依照潛規則只要代值一次更勤即可)，於是興沖沖和大家告別。沒想到五天後，那艘驅逐艦回到左營靠在我們外檔，只見戰情官一臉沮喪從跳板那頭返艦收假。原來該艦往基隆途中接到新任務改到別的地方執勤；他這五天假期全在迎風撲浪中度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在驅逐艦上服役約十個多月後，蕭艦長榮升水雷艦隊長，我也被調往新兵訓練中心當中隊輔導長。中心有養豬場，有食用魚池，有廣闊的菜圃，分別由具有民間專長的新兵負責。偶而我會看到某些高級長官輪到外宿假時會順便抓幾條魚、拔幾把蔬菜回家加菜呢?!這期間有一件趣事讓我至今仍懷念不已：有一中隊全部都是預官落選的大專兵，結業時，上級特別恩准他們舉辦一場結業舞會；並且申請藝工大隊伴唱表演助興。這算是一次大膽的創新，因為當時大學生在校外辦舞會只能偷偷摸摸地。這次舞會女伴名單都要事前報備，有不少從北部結伴而來的嫩模及大學社團活躍女生，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興奮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當年女生能到軍營參加舞會可是空前難得的機會〉中心特別安排軍用卡車到軍區門口接迎她們。大隊的餐廳約數百坪大，這次舞會張燈結綵佈置得柔美浪漫，各種點心飲料也都準備很充足；門口並指派衛兵站崗，避免閒雜人等闖入。我也穿著軍官制服恭逢盛會，這讓我成為舞會上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不少美女交替邀我共舞；差點讓我忘了自己是誰，晚上做夢還會笑醒呢！總之，這是我參加過的最安全愉悅，令我回味無窮的舞會了。.

在中心最擔心的就是有新兵受不了苦而逃兵，或因感情出現問題一時衝動引發悲劇。我們大隊就有一位醫學院肄業的新兵，為了逃避出操而爭取當勤務兵， 表現出一副很謙卑認命的樣子；隊上長官很欣賞他這種能屈能伸的胸襟。沒想到放階段假返家後，因故跟父親及女朋友分別發生爭吵，竟然一時想不開自殺身亡，實在令人扼腕惋惜不已。

在中心訓練完一梯次的新兵後，又接到新的派令到兩棲部隊的子艇母艦191號報到。第一趟出任務就是到東沙運補，來回五天多，我在艦上總共嘔吐了八次，連膽汁都溢出來了呢…！一路上波濤洶湧，艦尾小艇進出的大閘門也被強風巨浪擊打變形。返航後先安排停靠西子灣軍用碼頭卸下炮彈準備到旗津船廠進塢整修。停靠之際，突然一陣強風從側面襲來，領港反應不及，船身打斜左前側撞上碼頭凹了個不小的洞。這下可好了，到了旗津船廠除了補強大閘門更換船側鋼板，還有四年一次的大歲修工程；就這樣在船廠修補了三個多月才完工。不過這也解除了我免於兵變的恐懼，讓我有充裕的時間能跟女朋友(也是現在的老婆大人)好好培養感情，鞏固海誓山盟。

退伍前一個月正逢191艦慶，我充分利用中山室工作委員各人專長分配任務；並提供他們有特殊專長的官兵名單以組成樂團及場地佈置作業。另外還向艦隊部的同學煥光兄借來許多海報，標語及道具等，也請求船廠選派善于歌舞的女員工共襄盛舉。艦慶當天全艦官兵及眷屬相信都度過了開心的一天。歡樂又不失隆重，深得艦長和輔導長的歡心。輔導長還拜託我是否能延役一年協助他，我想他應該是一時高興得醉昏頭了。你說可能嗎?!

最後在191艦準備出廠前一週，在全體官兵的祝福下光榮的退伍返鄉；結束了這段既緊張又有趣數饅頭的日子。